晴空夏夕

【维勇】深海回忆（二）

传送门：（一）

【二】


虽然深海并不如维克托哄骗勇利说的那般寒冷，但是相较于盛在浴缸里可以时时自动加热的温水而言还是不够舒适，所以他这一觉的确休息得不错。只是在早晨，窝成一团睡得迷迷糊糊的人鱼被加热的提醒音吓醒，在陶瓷容器里感受着水温一点点升高，不觉在心里想起了曾听到过的“炖鱼”菜式，好像有股寒意自尾椎升起传到了脑子里。

想太多了。

男人摇摇头，拢了拢长发，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子后，又开始了好奇的环顾。昨天来得太晚，和勇利聊了几句后就睡下了，来没来得及好好探索一番。

双手撑着浴缸边缘，伸长了脖子往左侧看去，洗脸池前的镜子无比清晰地映出了一张俊秀的脸，还没褪去青涩，和人间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无异，这都亏了人鱼的永生，他们缓慢成长，又在最具魅力的时刻停留下来直至死去。维克托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觉得并没有旁人夸赞的美丽。

目光又扫过镜前的几个瓶子和悬挂着的白毛巾，他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有关人类的知识猜测着它们的作用。看了一圈，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边，浴缸旁的小篮子里同样装了不少东西，男人随手抽出一个尝试阅读瓶身文字无果后，干脆挤出来一点放在手心上，触感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他又凑过去闻闻，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倒让他欣慰了一些。把双手伸回水里揉搓几下，虽然不明粘液没了，水却弄脏了一点。

好像不太妙啊……

这样考虑着的人鱼却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又将魔爪伸向了另外一瓶。正当他打算再挤出来一点时，好心收留他的房主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趿拉着拖鞋踏进了浴室，他身上穿着超不搭调的短裤和半袖，漂亮的小腿肌肉和纤细的脚踝都露了出来，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炸毛凌乱的短发，劲瘦的腰肢也展现在男人面前，腹部没什么肌肉，白嫩的肚皮看上去非常柔软。

“早啊！勇利。”

“早，维克……”

青年突然停顿下来，立在原地呆滞了几秒才把刚刚的半句话接下来。

“啊，早啊，维克托。”

他刚刚绝对怀疑人生了是吧，他绝对后悔了是吧。

趴在浴缸边缘观察人类洗漱过程的人鱼鼓着嘴，心里满不乐意地猜测着。

“抱歉，刚刚我以为昨晚的经历是个梦，反应了一会儿，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结束梳洗的勇利向维克托走过去，略带歉意地解释着。刘海又软趴趴地贴服了下去，真诚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说话间有一股好闻的薄荷味道。

“毕竟，人鱼只在传说中出现过。”
你又美得那么不真实。

然而他收留的人鱼并不理他。

看着不肯开口的人鱼先生，青年只好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

“饿了么？你平时都吃什么？”

“鱼。”

“诶！”
从这个人形生物嘴里毫无感情、生硬吐出的音节一瞬间让勇利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鱼以外什么都可以，杂食。”

“刚刚吓到我了……”
“那我煮点粥行么？”

“嗯。”

松了口气转身走出浴室的青年并不知道，那条顽劣的人鱼看着自己离开时的背影，嘴角弧度早已上扬。


勇利的手艺不错，粥里又特意加了蛋花和牛肉丁，味道极佳。人鱼对餐具的使用还算熟练，只是显然没有吃过热食，对着小勺里食物吹了又吹，放在唇上抿抿试了温度才敢送进嘴里。

“唔，好吃。”

“就是照菜谱随便做做，你喜欢就好。”
得到表扬的勇利好像受了莫大的鼓舞，又很害羞似的用食指蹭蹭鼻尖。

“勇利不吃早饭么？”

“吃啊，先给你送过来嘛。”

听他这么问，肚子才后知后觉地不满起来。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盯着热气腾腾的电饭煲纠结了片刻，还是端着碗走进了浴室，拽过来小凳子坐在浴缸边，发现维克托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才放心吃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勺勺地往嘴里送粥，嘴巴一鼓一鼓地重复着吞咽动作，没几分钟粥碗就见了底，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激发了勇利学习新菜的热情。

中午做炸猪排盖饭吧……会不会有点油？还是煮乌冬面？寿司也可以啊。

看着维克托把粥碗放回餐盘里，青年一面咀嚼一面在心里琢磨接下来要怎么招待人鱼先生。




——
勤劳的年轻人在打扫着因为照顾人鱼而堆了一周没动过的客厅卧室，强迫自己不要总想往浴室的方向靠，一周下来维克托已经比较熟悉这里了，还是应该留些空间给他，只是……

“勇利——？”

一旦男人的声音响起，青年就会像收到命令一般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往浴室跑去，“保姆”做得尽职尽责。

“怎么了？”

“水有点脏了。”

“不是昨晚才换过……”
勇利一边问着，一边俯下身观察浴缸中的水，捧上来一点又闻闻味道。

“维克托，你是不是动了沐浴露……？”

“原来它叫这个名字啊……”
知道人类生存不易水电费不便宜的人鱼有些心虚地委婉回答，尾巴尖不自觉地划拉着水面。

“下次不要乱动了，溶在水里沾在身上也很麻烦的。”
正准备放水的人突然想到什么，向人鱼问到：

“要不要试试？”
说着，还指了指了地上的小篮子。

男人没有多想就点了头，那些可是他住进来第一天就超级好奇的东西。

维克托按照勇利的要求乖乖坐直，水流自头顶而下，对方骨感修长的手指给他顺着长发，然后摸上了发根处，温热的水和青年的指尖一起划过头皮。

“闭眼睛。”

“我没事啊。”

“洗发液会刺激眼睛的。”
看着送到面前的小瓶子，正是自己第一次抽出来的那个，想了想，还是听话地阖上眼帘。

青年手上倒了粘稠的液体，搓揉出泡沫后抹在男人头发上，顶着泡沫的不适感觉让人鱼想要甩头，考虑到勇利的居家服是昨天刚洗完的才没有行动。对方动作轻柔，生怕扯到美丽的银色发丝，指尖先按在头皮上轻挠，然后指腹像是画圆圈一样按摩着头皮，配合上泡沫的滑腻感让维克托觉得很舒服。

正在为人鱼服务的勇利则惊叹于男人的发质，柔软而顺滑，交绕在自己手指间的每一根银色发丝都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而且不同与那些染出的廉价金属色，好像温润的珍珠一样色泽典雅。
也正因如此，他根本就不敢怠慢。往日自己洗头为了省时间都直接挤洗发液在头发上，这次还留心着先搓出泡沫，没让化学药剂多刺激人鱼的皮肤。比对待自己要认真得多。

又挤了些洗发液，满是泡沫的手挽起了披散贴在后背上的长发，从颈部后面的发丝一路洗到尾部，把发尾放在手心里揉搓着。一松手就落进了水里，泡沫在温水里晕开一层层，好像什么有异样的感情泛在水里。

“冲水了，再闭紧点。”

这次的动作似乎用了大一些的力度，泡沫都融化在花洒喷出的温水里，贴着皮肤蜿蜒流下。
勇利没必要嘱咐，因为他真的足够细心，花洒拿得十分靠后，终于洗到发际线处时又特意伸手抬高维克托的下巴，用手捧着水一点点洗掉最后的泡沫。

指尖又抚过耳后和脖颈，确认没有洗发液残留后才放下花洒。

“维克托，睁眼吧，头发洗好了。”

“洗完的水好像不太干净呢。”

“你在海里应该不会吧，但是这边空气里的灰尘比较多，脏得快些。”
看着似乎有些嫌弃自己的人鱼，青年一边活动麻了的腿一边解释着，又在心里盘算估计未来洗发液的开销也少不了。

当勇利手中打了沐浴露的浴棉接触到维克托的腰侧肌肉时，对方突然有些闪躲。抬起头看见忽闪的卷曲睫毛，那张赏心悦目到不像话的脸上有几分可疑的红晕，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被热水熏的。而自己的脸，似乎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涨红了。

“那边你自己擦吧，擦完了叫我进来给你冲水。”

将浴棉交给对方后，青年急匆匆地出了浴室，才发现两件大事，一：昨天刚洗完的居家服衣襟已经沾湿了一大片；二：他是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彻底地触摸别人的身体。

干脆把脸贴在墙上降温的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一遍遍回放人鱼先生的样貌、身材和意味不明的红晕，看着泛红的指尖感觉那份触觉似乎还留着，无论是柔软的发质还是光滑的皮肤。

在做到第七个深呼吸时，浴室里传来了维克托寻求帮助的声音。手举着花洒让他自己冲洗身体，人鱼脸上的红晕早已不见踪影。

然后男人坐在浴缸边缘，看勇利把废水放掉，来回冲洗几遍后才重新给自己蓄满了温水，满足了好奇心的人鱼心满意足地躺回浴缸里，还不忘了表示对无私奉献的勇利的感谢，还有对一地的水渍的歉意。

“维克托要是喜欢可以三四天一洗吧，天天泡在水里也不会脏。”
青年认命地拖着地，向悠哉悠哉的人鱼说到。

“好啊。”

哦，又给自己找事干了。

天性善良温柔的房主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投身清扫事业。

“那勇利这几天是怎么洗澡的？”

“嗯？去集体浴室啊，很方便的。”

“哦……”
看着浴缸里清澈的水，人鱼先生又像第一天那样，缩了进去，吐个泡泡出来。





——
总得来说一人一鱼的同居生活还算不错，白天勇利把早餐送到浴室里，和人鱼一起吃过后就出去打半天的工，要是维克托打了电话说饿就买份便当作为午饭，要是没有消息就下了班回家按人鱼的要求做菜，而下午则在家写作。

青年是位不温不火的作家，他所有的动人故事都用温柔细腻的文字娓娓道来，阅读感受挺好，销量能在与投入相持平的基础再填补些进来。只是大部分作品总让人觉得有些轻飘，感情差那么一点，不能直击人心，像一阵还算和煦的春风一样，吹过了也就罢了。

不过算上兼职赚得的钱，和父母生前留下的遗产不愁吃喝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这大概也是他与世无争温和性子的重要养成原因吧。

之前偶尔会因为空白的感情生活而觉得寂寞，现在为了照顾人鱼先生倒也没什么时间去伤春悲秋了。

他已经很习惯每日做双人份的食物；隔上三四天给浴缸换次水；买日用品专挑防水款和面对水电费账单心惊肉跳的生活了，只是……最近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维克托？今天中午有急事走不开，我已经把寿司放在浴缸边了，自己吃吧。”

“诶——可是我想和勇利一起啊。”

“抱歉抱歉，晚上给你做猪排饭补偿。”

“唔……”

勇利想象不到手机对面的男人是什么表情，但是自己此刻却仿若站在放课后的教室里刚收到稚拙表白的纯情女孩子，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洒了进来，不知道脸上发烫的温度是不是来自阳光的照射，双手捏住了自己的百褶裙角，低下头看着对方逐渐拉长的影子不敢言语什么，因为一张嘴，雀跃的心就好像要跳出一般，怪难为情的。

青年用微凉的手背贴在脸上，平复着心跳，慢吞吞地从员工休息区走出来，继续给自己和人鱼赚生活费。在几分钟后终于心烦意乱地放下手头工作，接受一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喜欢维克托。

当初他有点意识时，恨不得抽死自己。

对方是个男人，是人鱼，还可以永生，无论哪一条拿出来都是板上钉钉的悲剧走向吧。

可是没办法啊，那条人鱼太迷人了，第一眼见到便怀疑他是不是能坠落人间。现在他蜷在浴缸里，总缠着自己给他讲人间的事情；吃到喜欢的食物就会露出小孩子般的可爱表情；做些无理要求时懂得要拉长了悦耳的声音撒娇似的喊“勇利”；也会很得要领地安慰偶尔失落的自己……
根本就招架不来。

而现在，他又很犯规地表示想要自己陪他。

结果当然是推了事情，拎了盒外卖就往家里跑，进到浴室发现维克托还在用手机看电影，寿司在一旁动也没动。

“勇利不是有事情？”
他目光离了屏幕，相当熟练地暂停、锁屏把手机放到高处的架子上。

“解决了。”

“那快来吃饭吧~”
“呐，勇利，你买的那份是什么让我看看……”

回身去厨房拿了餐盘筷子，再坐到浴缸沿上，和往日一样与人鱼一起共用午餐。

你是不是在等我？
想了想还是不知能如何问出来。

无心之举吧。
看着身旁吃得正欢，还时不时往自己便当盒里瞟的任性人鱼，青年如是对自己说。





——
是夜，折腾了一整天刚为人鱼换完水的勇利躺在床上，酸麻感从躺下的瞬间就侵袭了全身，骨头像是散了般，没力气再做什么动作，连翻身都不想。

却是睡不着，偶尔是会有失眠的时候，那也没什么办法，反正今天没休息好第二天自然就困了，不算大毛病。

正准备闭上眼睛尝试一下的青年听见手机铃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

没看来电显示，还闭着眼睛接起了电话。

“喂？”

“勇利。”

“维克托！”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他猛然睁眼，挣扎着想坐起来往浴室跑过去。

“我没什么事，别过来了。”

“诶？”
刚牵动起的肌肉又松弛下来，好像抗拒不了重力似的重新跌回床上。

“你那边能看见月亮么？”

“大概……”

“我这里能从浴室的小窗口看见月亮呢，又大又圆，还闪着银白色的光”
“很漂亮啊，勇利能看见么？”
人鱼的嗓音有些哑，因为在深夜所以又特意压低了些，那声音顺着耳朵溜进了心脏里，又跟着血液一起流遍全身，像过电了一样，脊背啊、手指啊、腰腹啊都又酥又麻。

勇利似乎能想象浴室里的样子，那条人鱼把一只手臂搭在浴缸沿上，水珠顺着修剪秀丽的指尖滑下滴在地上，“啪嗒”一声很小很轻。而另一只手臂可能也支撑在边缘上，或者手肘还泡在水里，手中握着手机和只隔了两面墙的青年说话。

男人口中的漂亮月亮正如他所说，把自己的光辉送给了这个美丽生物，像一层柔曼的轻纱落在人鱼肩头，再披散到全身。他银色的长发贴在光洁的脊背上，发尾在水中漾开泛着温润的光泽。水面上铺了一片清晖和他鱼尾上的鳞片一起稍有晃动就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天花板上斑斑驳驳，像被切割后散落的碎银。

“勇利？”

青年顺着男人的话向窗户看去， 他躺得太靠里位置不好，僵硬费劲地滚到床边才算看清了。只有玻璃的一角镀上了银白，原是月亮被路边的好大树冠挡住了。

“能看见，不过不完整，被挡了一半。”

“真可惜呢……”
“还想让勇利看看。”
那剩下的一点月光又被窗框阻拦了，被切割成方块才落到地上，又顺着地板爬上了勇利的床，青年的脸也被照亮了，玫瑰粽色的眸里水光潋滟。

人鱼不再言语，却也不挂电话，他清浅的呼吸声响在勇利耳边，兼有鱼尾划动的的水声和细小的电流声，暧昧难言的情愫层层蔓延。


“睡了么？”
许久，那边的人鱼才继续开口，声音更轻了些，好像怕打扰或许已经休息的人。

青年屏气凝神，手机攥得更紧了些，一言不发。在安静地又听了几分钟呼吸声，终于准备回答时，却听见有些失真的、又温柔得让人鼻酸的一句：

“晚安。”
“勇利。”

放下手机，屏幕上、外壳上都是一层层汗水，先沾上的早干了，而新沾的还湿着，摸上去黏糊糊的。
四肢有点僵又有点凉，心却烧得很热，人鱼刚刚才轻念过那个名字，自己就好像已经是他的了。

心里大放着焰火，一簇接一簇的，是火树银花的繁华和欢喜，欢喜过了，又涌上一阵凶犷的悲哀。勇利觉得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在带维克托回来的沙滩上，潮水拍打着海岸，退下去复又翻上来，不肯停歇。

而他清醒了大半个晚上，竟也于天色微明的时候在那沙滩上睡着了。



【未完待续】

我写的最费劲的竟然是洗澡的部分，竟然要现查“怎么洗头是对的”“沐浴露怎么用是对的”，我以前洗的可能是假澡，活得太粗糙了😂

而且讲道理，平时上学根本没时间每天冲澡一周一洗，周周一周二低马尾，周三周四高马尾，周五周六丸子头借此掩饰自己(๑‾᷆д‾᷇๑)洗一次恨不得把皮搓下来，南方好像没有搓澡巾这样的存在啊，小时候都疼的嗷嗷叫唤，长大了自己倒下死手😂

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富于享受的有美感的洗浴是什么样子的Σ(ﾟωﾟ；≡⊃

有槽点就有槽点吧，我也没办法了【诚恳脸】